廖偉程 / 2023.07
［前言］
2022年《原幾》第六期中，筆者曾撰寫〈大恒猜想〉一文，嘗試從對《易．恒卦》的分析開始，討論《易經》中的「恒」義，並以此說明《易傳》中「易有大恒（太極）」可能形成的原因，同時兼論「恒」與太極拳的關係[1]。文章中，筆者曾說「恒卦在整個《易經》卦序中，無論是今傳本或是帛書本，皆居六十四卦序的中間位置，顯然有其特別的地位」。然而這個因為「居六十四卦序的中間位」而有的「特別的地位」所蘊藏的意義及其與太極拳思想的關係，當時因限於篇幅而無法詳論。本文目的正在於補論其意義，以完整論述。
［正文］
《易．恒卦》的卦序位置居「中」
從《易經》六十四卦的順序，也就是所謂的「卦序」來看，今本《易經》六十四卦的卦序是從乾、坤兩卦開始，以「二二相耦」的方式分為三十二對（上經十五對、下經十七對），最後以既濟、未濟兩卦收尾。每對的兩卦關係往往「非覆即變」，有的是兩卦的陽爻和陰爻相反對（如乾、坤），有的是兩卦整個卦畫顛倒過來（如屯、蒙）等等，有其特殊的邏輯與哲理。但1973年帛書《易經》的出土，讓人們看到了一種完全不同的卦序構成模式。帛書《易經》六十四卦不分上、下經，起於鍵（乾）、婦（否）兩卦，最後以家人、益兩卦收尾。其卦序排列是用「重卦」的方式，以更嚴格的規律性，將一個六畫（六爻）卦分為上、下兩個三畫卦，以三畫的八卦為單位，將六十四卦分為八組，成了「八八成組」的八宮模式。如此，每一宮有八個卦，由陽卦構成的重卦有四宮，陰卦一樣也居四宮。而「恒卦」在帛書《易經》中居第三十二卦，也就是在六十四卦的卦序居正中間位置。有趣的是，在今本《易經》中，恒卦竟也在這個第三十二卦的位置。到底，這個居中位置有什麼特殊意義呢？
《易．恒卦》的「中／極」義
恒卦的這個樞紐位置，不但是帛書《易經》整個系統的中位，也是前面四陽宮與後面四陰宮的交界處。這讓我們從恒卦衍生出幾個意義的猜想：
- 恒卦居《易經》整個系統的中央樞紐位置，這讓我們聯想到和「極」字的關係。「極」的古字為「亟」，和「恒」的古字「亘」十分相像。在《說文解字》中「亘」、「亟」同屬〈二部〉，「二」是「上天下地」，所以「亘」是「月在天地之間」，「亟」則是「舟在天地之間」。首先，行舟若是太靠近兩岸則有碰撞翻覆之危，所以必須控制在河道中央。這引申出「極」的「中」義。如《史記．天官書》「中宮天極星」以及《呂氏春秋．有始覽》：「極星與天俱遊，而天極不移。⋯⋯蓋天地之中也。」有學者從天文的五行星位的「極星」位在天網的中央位，肯定了「極」訓「中」的意思。《說文解字》說：「極，棟也。」段玉裁注「極者，謂屋至高之處。」所以後來房屋最高的「中央頂點」稱之為「極」便由此而來。這也延伸出「極」的「頂點」、「極限」義。恒卦在《易經》系統的中央樞紐位置，在此和「極」所具有的中央頂點的「中」義巧妙連結在一起。
- 如本文開頭所述，「極」既然是「舟在天地之間」，學者從這裡引申出「竟」（究竟）義。「究竟」就是「推敲拿捏」。方舟行於河中，水流湍急，所以必須小心謹慎、推敲拿捏控槳力道以因應水流變化，順流以行舟，方能安全運轉到目的。其實無論是「究竟」還是「推敲拿捏」，說的就是在上文所提及的〈大恒猜想〉文中闡述過恒卦的「恒」所具有的重要元素：「權衡應變」。
- 恒卦的位置不但是《易經》整個系統的中位，也是四陽宮與四陰宮的「交界處」。恒卦位在這兩大陰、陽界域的交界處，不禁讓我們聯想到「太極圖」中那「陰陽交界」的「Ｓ」曲線。太極陰陽的「Ｓ」曲線所展現的，正是太極系統中陰陽消長動態平衡。恒卦在陰、陽的「中間處」，此為「交界」。而逼近恒卦，即是「臨界」。
綜上所述，在今本或帛書《易經》的系統中，無論卦序組成如何不同，雖然每卦之間存在著許多讓人難以理解的對應關係，但它卻不是完全混亂與無序。相反的，周人先民在艱困環境中所孕育出的危機意識，讓《易經》系統顯示出一種時刻變動的天人關係。而在此變動的天人關係中，卻仍有其相對不易不變的核心。此即「立恒」與「適變」所代表的《易．恒卦》義。
恒卦在《易經》卦序居中位，又處在陰陽宮交界的特殊位置，使恒卦可以用一種具有親和性的關係來聯結「極」和「太極」；趨近恒卦即展現「臨界」之義。希冀前篇與本篇補述的論點，為日後探討從「易有大恒」到「易有太極」在太極拳思想史上的轉變歷程及其對學太極拳的啟發，能有拋磚引玉之微功。
【參考書目】
- 張克賓〈立恒與適變：《周易》恒卦意蘊詮解〉，2017《周易研究》10期。
- 廖偉程〈「大恒」猜想—從《易．恒卦》看「恒」、「大恒」與太極拳〉，2022《原幾》第六期。
- 饒宗頤〈帛書《繫辭傳》“大恒”說〉，1993《道家文化研究》第三輯，收入蔡運章主編《易學考古論集》，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
[1] 廖偉程〈「大恒」猜想—從《易．恒卦》看「恒」、「大恒」與太極拳〉。收入《原幾》第六期，2022，p.100-107。
中華神龍太極學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