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群超 / 2023.07

［編按］神龍山莊現階段課程核心目標，在於培養良好的身體素質，返回先天運動模式，也就是全身筋膜運動。汪群超老師在教學同時，也將每週學習重點撰寫成篇，放在臉書社群，以饗國內外同門。本文特別擷選汪老師 2022 年度貼文中，與身體感修練相關的文字，分節分段表出，以 ■ 標示，並於文末標註出處篇名，做為本期專題首章。文中大、小標題以及中括號［ ］內文字，均由編者所擬寫。

覺知身體的狀態

■ 這幾年我開始聽懂吳老師過去講的：「練拳架動作時，要試著讓身體當主人，讓身體來評判動作的優劣對錯或表裡精粗。」身體的動作也許聽從腦袋的指揮走，也許跟著感覺走，也許無腦的跟著習慣走；身體跟著甚麼走，不是對錯的問題，是階段性的過程；初學者跟著腦袋指揮走，熟練者跟著感覺順順地走，養成習慣了，腦袋就被拋棄了。甚麼動作怎麼練，變成習慣，不需要腦袋了，看起來是好事，但同時也可能喪失對身體的覺察能力。換句話說，到這個節骨眼，練錯了也不知道。
身體是誠實的，膝蓋會痛就是會痛，就是練錯了。微痛不理它，逐漸變小痛，以致於大痛，就划不來了。大腿痠就是吃到力量，就是勁困在大腿；身體高一點比較不痠，身體稍低點練幾下大扌履，大腿便覺得痠，問題出在哪裡？為什麼大腿會痠？若依太極拳理法，大腿痠須要處理嗎？還是讓它痠到極致？心中有太極，大腿就自然而然不痠了？身體回報的問題，頭腦應該想辦法解決，這是學習太極拳的基本態度。［註1］

■ 2014 年的文課，老師說「悟時自渡，你們要學會分辨自己動作的對錯」。於是又帶到鄭師爺《曼髯三論》所提的「反非法」。大意是，不知「對」的如何練，但「錯」的總可以不要練吧！老師繼續說，譬如擺個按手定式，兩手的形狀（肩肘腕的相對位置）、高度、方向⋯⋯，如果不知道手的位置對不對，可以嘗試擺出更差的位置。所謂更差的位置，是以自己的認知來判斷，比現在擺出來（自以為最好的）較差一些，然後感覺一下，較差的位置不好在哪裡？不鬆？不能行炁？如果不明確，就再擺個更差的位置，譬如，手伸長一些，高一點、折腕、指尖下垂、兩肘翻出去，兩手距離拉遠⋯⋯。從自己身體的感受來解讀現在的姿勢好或不好。如果可以擺出比現在的習慣還差的位置，是不是也可以有更好的位置？能不能微調一下，感受一下，而不是讓腦袋一直記憶著固定的位置，每次都擺出一樣的動作，缺乏身體的感知。你的練習就是要確保每一個動作都是你所能做出最好的。絕對不要因循苟且於過去學的一切規矩，你必須說服身體，或讓身體說服你。［註2］

■ 以左掤轉右掤第一動［為例］。這一動有甚麼特別或厲害之處呢？簡單而言，這一動的品質就是滑步、搭手之時，兩手落到對方身上，綁住對方的感覺。老師的形容是：兩手像衛生紙靠近水（對手），好像快碰到沒碰到之時，水自己跑進紙裡了（水被紙吸進去）。衛生紙沒做甚麼，只是展現衛生紙吸水的本質，水便自動往紙的縫隙流進去。對照這第一動，從左掤最後一動吐氣的筋膜開展（吐），到轉換之際吸氣的吞，好像四周的空氣隨著筋膜收縮而歛入皮毛。此時身體亦隨著筋膜收縮而靜悄悄地、不露痕跡地換形，這一轉身可以達九十度，憑的就是純筋膜的作用，而非肢體腰胯刻意旋轉（大關節走不到九十度）。

拳架裡類似左掤轉右掤這一動的還有好幾式，譬如吳老師特別盯著我練的「摟膝拗步轉手揮琵琶」，從右手指尖歛進來的味道（伴隨左小腿往下歛）。老師會問：炁從指尖歛進來多遠？到第一個指節？還是第二個？幾個指尖有感？小腿呢？下去多少？同步嗎？在轉換這一霎那心要非常靜，身體幾乎不自動，而是隨著筋膜收縮的幅度，身體微微地向右一點點，就這麼一點點足以讓右虛腳空掉（地氣上來的關係）。像「摟膝拗步轉手揮琵琶」第一動這麼不起眼的動作，不僅右手、左腳、右腳連動，其實全身內部都為這件事忙得翻騰，但外表看來卻是那麼平靜。其他如右掤轉扌履、按手轉單鞭、單鞭轉提手上式、玉女穿梭的穿梭後一動等等，不勝枚舉，簡直一呼一吸之間便是如此。［註3］

■ ［探討］大乘法。大家對「由腳而腿而腰行乎手」這句口訣朗朗上口，如果沒有一個特別的練習方法，請問你會怎麼練？先想想看，你如何將句話對應到身上？有多少把握你的練法是正確地執行張三丰祖師的意思？（這是老師經常逼我們思考的方式）接著再檢視大乘法的原理（荷花）與練習方式，每次向前或向後「晃」，是否感受由腳到手的完整一炁？甚至挑戰自己對於完整一炁的體驗是否正確？兩手是否感受到來自兩腳的「奧援」？當身體往後時，兩手又是甚麼感覺？最後，當你帶著大乘法的方式與對方搭手時，對方是甚麼感覺？
以上問題如果由吳老師親自問，會像連珠炮一樣發射出來；必須即問即答，不容思索；回答完一題，接著第二題便拋出來，直到學生遲疑或答不出來為止。老師會這樣問我們，代表平時也是這樣問他自己；代表太極拳要進步，必須不斷地考問自己，逼著自己找答案，這就是「功夫無息法自修」。［註4］

■ 藉由［《太極拳運動十三式》］書上［第三式功法介紹］一段文字容易引起誤解的地方來談。在「熊經」要領之（4）說到：
「以左腳湧泉和頭頂百會作軸，上下好似有固定地向左捩轉及軸心轉，身體也自然跟著轉。注意，這時雙手抱圓不動，隨身體而轉。」（p.28）
這段文字與吳老師現場講法一致，但我要補充的是，這個做法屬初階，讓初學者有所規範。任何人照這樣練一段時間後，勢必要好好思考身體的感受與太極拳理的對應，不能將初階的規範一直沿用下去。請務必記住純道家的學習進程乃拾級而上，學者與教者皆不得越級。而這個初階的規範，正如華陀設計的熊「經常」捩轉腰膂的外形動作。［註5］

■ 我建議大家回到太極拳運動十三式，重新找回對自己身體的認識，開展筋膜（易筋、柔筋），活絡關節（緩節），再慢慢回到拳架，回到原本該有的「象」，如此才能讓練了好幾年的左家內功之炁能養，漸入脊骨，如此在應用上才能在變易、簡易、不易之間得其化順之理。［註6］

［按］原文引用楊澄甫《太極拳體用全書．例言》：「學者尤宜先求其象，以養其氣，久之自然能得其理矣。」此處所謂「象」指功、拳、劍，即吳國忠老師所說，有楊家之形、左家之炁（鄭曼青師爺將左家功法融入楊家之拳與劍）。

化解身體的困境

■ ［有一陣子］站起來動一動，喜歡挑倒攆猴練。不是多喜歡這一式，而是覺得有些地方不滿意，必須仔細研究一下。先舉幾個不滿意之處：

1. 身體向後退的同時，在耳根旁的上手往下往前滑出，在前面的下手往後盪開。
   a. 發現兩手關聯性低，似乎各行其事，不是相互關聯的兩個個體。
   b. 上手往前似乎推得多（上手臂居高順勢推送），延展得少。身體察覺到一種鬆弛的味道，好像網子鬆散了，結構有點垮，導致炁出不了指尖。
2. 練十分鐘，休息片刻後，發現膝蓋有點異狀，感覺若練太多，可能會造成痠或痛。顯然剛才的練習過程，膝蓋略有擺動。
   

我發現在移位後、兩手展延時，腰胯還是快了些，兩腳的筋膜沒有跟著一起展延，特別是腳踝與委中兩處。腰胯關節過快、上下不整的情況，來自於過去轉腰胯的老習慣。於是我試著在移位後兩手展延時，儘量維持身體外觀不旋轉（頭腦想轉），頭保持正中，只是讓身體的筋膜隨著兩手儘量開展，避免讓腰胯模糊了一切。當吸氣吞回時，享受全身筋膜收縮回復的味道。這樣的練習確實解決了膝蓋擺動的問題（我的腦海經常浮現吳老師提醒這一段時所講：兩手要儘量開展）。
［在］反省的過程，當初養成獨厚腰胯的習慣，現在發現了，便要慢慢改過來。一方面阻止腰胯繼續唯我獨尊，一方面要趕緊邀請其他部位加入。
以上描述細瑣囉嗦，目的不是講述正確練法，而是我自己解決問題的過程，暫時不以對錯來衡量。類似過程也將隨著我對拳理的認識而持續下去。［註7］

■降魔降心：先做到全身無一處特別緊；藉著不斷調整與變化，使全身各處似鬆非鬆，將展未展。總的來說，保持全身均勻，如滿弦的弓，一呼一吸間，全身筋膜亦隨之開合（從勞宮可探知）。降魔降心動作的設計讓初學者感覺處處緊繃。剛開始的緊繃並非要緊，而是先處理不均衡的緊繃，針對最緊繃、次緊繃⋯⋯之處一一解決。處理緊繃的方法，首在留意緊繃發生前，到底做了甚麼導致緊繃？（猶如中醫強調醫未病）有甚麼方式可以避免接下來的緊繃？這一連串的追問，反而能觸發理解「降魔降心」整個預備動作的要求。處理緊繃之次要方法，便是在緊繃之時，如何緩解，使之均勻。請注意，先求均勻再求鬆，即：不均勻的緊繃 →均勻的緊繃 →均勻的鬆，以至於舒服。其實，鬆仍必須帶點緊繃的味道，所謂「弦而猶張」。［註8］

■ 在［熊經］捩轉腰膂的過程中，要能維繫湧泉與百會這條軸心。進階的做法，便如吳老師「游上樹」的做法：不論是旋也好，轉也罷，身體只要一動起來便是全身性的動作。如果以局部的動作維持軸心之不變，便會對軸心四周造成壓力，其中傷害最大的便是最脆弱的膝蓋。解決之道還是要回到「游」字，全身要游得起來。
雙手在身前抱半個太極圓，兩手指尖一進一出串成一炁，與身體的游動，形成一種有方向性的流動。好比吳老師爬樹，不是直上直下，而是順勢攀援而上（而下），是全身筋膜如變形蟲般的依附在樹上，如毛毛蟲般的蠕動。
保持虛圓不變形，可養成太極拳不動手的習慣。吳老師一再強調，不動手不是手不動，而是手不自己亂動，務須與全身一致性的游動。因此為保持虛圓之不變形，雙手反而要一直動才可以。本來，雙手不動則僵則滯，肯定不對，學習者要探討的是，如何動才能維持虛圓不變形？我的檢測方式是，兩手指間保持炁的進出呼應與流動，則虛圓便能不變形。［註9］

■ 甚麼是飽滿？譬如大乘法往後，看似內斂收攏的姿態，卻也必須保持飽滿，與往前延展的擴張飽滿之間的差別，只是大圓與小圓之別，只要還是圓（球），都是具備內聚飽和的狀態，與外形無關。
身體的飽和來自甚麼？無疑是炁與筋膜系統。炁的消長造成筋膜的延展與收縮，而不管是延展或收縮的筋膜，都因其彈性的本質，使得大圓（球）轉成中圓（球）或小圓（球）的過程中，始終能保持圓（球）的特性，不會裂解、崩壞、消失。圓（球）越小，體內壓力越大；反之，圓（球）越大，身體壓力越小。［註10］

■ 橐籥功在兩個定位點間手的旋轉很重要。觀察自己與他人的動作時，很容易發現兩手在捲開或合攏的過程中，常出現手斷斷續續地旋轉，也就是旋一下、平移、旋一下、平移⋯⋯如此斷續地走完全程，換句話說，旋轉的刻度很大，一點也不綿密、均勻。會造成這個現象，多半來自肩關節的習慣性動作——擴胸運動，只動肩關節，兩隻手幾乎不動地跟著平移。這個現象就是太極拳動手的模式。當我們說「太極拳不動手，動手非太極」，擴胸運動就是典型的「動手非太極」。反倒是整隻手均勻綿密地旋，才是真正的不動手。不動手，但是手綿密均勻地動了起來，其動力來源就是裡面的筋膜系統。［註11］

順應身體的勢

■ 預備式第一動，為何指尖高度不變？掌心向後旋？難道指尖不動跟著身體下去，掌心晚點向旋後，不可以嗎？
預備式第一動，陰陽初分，清升濁降，是全身在飽合的太極狀態下，體內清濁之分。以渾沌之態能於瞬間分上下清濁之炁，必有挫（錯）動產生，可謂之相摩。在濁降之初，順勢打破雙重之勢，將重心移到右腳，製造兩腳炁之不均，作為動盪的依據。此時清升之炁因兩腳炁之不均（這便是腳分虛實），上升交會後產生自然的炁旋，牽動兩膂，也造成兩手的旋動。而手因充滿炁的旋動，不與濁降之身體同下，似漂浮於原處。
至於濁降於何時結束？端視左腳上升之炁將腳變空、能盪出並使身體不動為準。由於濁降過程不是坐胯、彎膝，而是如水中的泥巴層層同落，因此右實腳雖重，仍有如泡泡之炁上升，但較之虛腳要小很多。
如此抽絲剝繭分析，已經破壞了這一動的美感與所要傳達的意境。但這是分析原因必然會呈現的醜陋。更醜陋之處還在於被初學者拿來當方法練，以為是依理如法，結果卻走偏了。根據吳老師晚年的說法，這一動可以代表太極拳好的開始。讓初學者初嚐炁分陰陽的味道，雖尚不知其美妙之處，但已經掌握太極不易之理，巍巍然站在太極的高度了。能蘊住這個味道，才能在左掤開始的拳架中體會陰陽相濟之實。
以上描述預備式的細節，是我個人解讀吳老師所教，試著補足老師沒講（不能講、講不出來）的另一半。我的心得只能當作參考，不能照作。何況，過一陣子，可能會改變一些說法，因為我也會進步。［註12］

■ 要掂掂別人斤兩，必先掂掂自己，也就是大乘法單練。
用自己的兩個腳踝掂掂自己，記住，必須兩個腳踝一起合作。不管身體往前、往後、往左、往右，都是隨著兩個腳踝四周的偏沉（鬆柔變化）而改變方向，不是腳底板湧泉蹬出去。腳底只是放鬆，讓重心游移在湧泉前後，甚至左右一定的範圍內。靠筋膜的屈伸維繫一切。是謂「定無常定，不失中定，方為中定」。［註13］

■ 接勁練習：我方雙手環抱於胸前，重心在前腳或兩腳之間亦可。由對方出一點力按我胸前環抱的手。當對方力量將接觸而未接觸時，猶如一股來勢助我濁降，此時清升之氣同時產生並往對方而去。這股清氣加上自己的神意勢便能阻斷對方的來勁。巧妙的是，這股清氣是對方造成的，即所謂「因敵變化示神奇」。這個練習的重點在於藉對方的勢（助我濁降），千萬不能接到力。一旦對方的力量落在自己身上，便無濁降清升之妙（連太極狀態也失去了）。［註14］

■ 小五手往左旋的延展，你能感受手變長嗎？當往回旋時，能感受手縮回嗎？於是練習時，必須保持在神凝一處的狀態，或說太極狀態。否則雜訊太多，無法聽出身體多餘而無用的後天習慣性的動作。［註15］

［註解］
1.〈倒攆猴與纏劍〉
2.〈上（滑）步、搭手與懂勁〉（三）
3.〈上（滑）步、搭手與懂勁〉（一）
4.〈誰的太極狀態〉（三）
5.〈太極拳運動十三式補遺〉（三）
6.〈太極拳運動十三式補遺〉（七）
7.〈倒攆猴與纏劍〉
8.〈溫故與知新——檢驗太極狀態〉
9.〈太極拳運動十三式補遺〉（三）
10.〈從太極拳之磨轉心不轉談橐籥功〉（續）
11.〈從大乘法到太極拳：行炁而已〉
12.〈從貨賣識家談太極拳之學、練、用（談我們進步不夠快的問題）〉
13.〈從太極拳之周而復始談大乘法的練法〉（續）
14.〈溫故與知新——明辨清升濁降〉
15.〈久違了！鬆肩——再談大乘法〉

［附錄］
讀後小記 李環中

案：編輯過程中，每每為文中的吉光片羽所觸發，如照妖鏡般映出自己學拳的種種症狀，心上遂有所動盪、盪動，謹將這些體悟附於驥尾，雖是一時興感，姑且做為回饋，並以誌謝。

一、練聽勁：
學拳過程，要處理意識（大腦控制）和無意識的習慣制約，二者都是大魔王。「覺知」是處方簽。《易傳》所謂「感而遂通」，感就是覺知。本門外金丹功法「檀香棒」頗能發揮「桿而遂通」進至「感而遂通」的妙用。
「身體回報的問題，頭腦應該想辦法解決，這是學習太極拳的基本態度。」用吳師爺的話講就是「練時不想，想時不練」，想什麼？想剛才練習時身體出現（回報）的種種感覺，分析前因後果，並嘗試各種方式體會不同的身體感。但如果練習過程欠缺細膩的體感，只留下練後的痠痛，恐怕問題大了。吳師爺曾說，我們這門太極拳是「繡花功夫」，這意味著其中的細膩精微。擁有身體敏感度很重要。「從自己身體的感受來解讀現在的姿勢好或不好。如果可以擺出比現在的習慣還差的位置，是不是也可以有更好的位置？」這就是發揮繡花的精神。比如吳師爺說練預備式第一動要從1/10、2/10、3/10 ⋯⋯一步一步拆開練，匹夫如我者，初始固然從1/10到9/10的感覺都一樣，但在檀香棒日日加持下，身體會反饋，漸漸可以體會到1、2、3⋯⋯之間的變化。從正面來說是在練聽勁，調校自己身體的敏感度；從反面來說是「反非法」，反非法做為偵測計，但要小心只是用來偵測、糾錯，而且這個衡量對錯的座標，會隨著身體的靈敏度而動態調整。
其次，要如何確認自己沒有練錯？除了所謂「反非法」之外，找老師印證很重要。例如在文章中提到練大乘法的種種感覺，那些感覺好不容易有了，就要提出來和老師印證一下，或者寫成文章。這也是師爺或老師常要我們寫文章的緣故。當然，老師、師爺也說過，這些所謂的感覺，寫出來之後就要丟掉。
「隨師練習」另一大好處是：可以把「老師」帶回家。記起有回老師帶我練熊經，雙手拉著我旋，讓我把自己的重量卸掉，去體會一切只是順勢被動地旋，因為動力是在虛圓那邊，實的部分（自身）只是被帶動，於是更能體會自然而然回彈往復的味道。這個「味道」，身體記住了，也成為自練時的「老師」。

二、慎獨：
「從左掤最後一動吐氣的筋膜開展（吐），到轉換之際吸氣的吞，好像四周的空氣隨著筋膜收縮而歛入皮毛」，筋膜延展伸縮與氣的吞吐開合，「心要非常靜」，即使是「這麼不起眼的動作，不僅右手、左腳、右腳連動，其實全身內部都為這件事忙得翻騰」，但外表看來卻是那麼平靜，這便是吳師爺說的「外面風平浪靜，裡面翻江倒海」，即便只是平常、只是面對自己，也要做到「裡面翻江倒海」。
依此，降魔降心、金樑換柱就是找體內的對手——內在的衝突、不平衡、不均勻⋯⋯擴大體內的空間感、和諧感（緩節柔筋而使心和者），這就是慎獨。在練習時，可以找自己延展的極限（感受到緊迫、有壓力了），以及自己的慣性（感受到肢體的支撐）。因為筋膜、肌腱延展不夠的話，關節轉動角度就會受限制，如果關節轉動角度不足仍要運作，就會擠壓關節，造成疼痛、發炎。反過來說，不從筋膜的延展出發，而直接依慣性以關節做轉折（肩肘先動、腰先轉），就是在壓迫關節、傷害關節。
文章還提到，綁住對方的感覺像是衛生紙吸水，隔空就有吸力。如此說來，全身的細胞應該要能夠同步開闔，身體應該隨時保持在開／闔與延展／回彈的狀態，並且這一切都要能配合和諧，有韻律感。定式所練的「裡面的功夫」，初步來說就是這個。當內在和諧了、整了、一了，才有可能擴大感應或是合同到外面的天地、人我。

刊登於 2023 年《原幾》雜誌第七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