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華權/ 2023.07

理法

道家傳統太極拳的拳架源自楊家，是鄭曼青師爺的簡易三十七式，而內功卻是左萊蓬祖師所傳的左家內功，是內功與外形的完美結合體，自成一脈。

道家是性命雙修之學，精神與身體同時修煉，以追求「長生久視」之功，此拳則精神修煉與拳技並重，能促進健康是自然的事，吳國忠老師稱之為三純太極拳，即以「先天、炁功、道家」做為修煉的根本。道家提倡無為之學，養炁積炁以養命，炁行任督二脈河車倒運，延緩老化，返老還童，有「順行則人逆為仙」之說。古時修道者，養生為主，道功成就後，其武者自然會整理一套以此為防身的武術，所以我認為道功有了基礎，此拳才能有入門之望，是精神、身體與拳技同修的武術。

道家傳統太極拳要求形整不破體、「平整均勻」、「不動手」、手不自動伸縮。發短勁、長勁、分勁、合勁及透勁⋯⋯皆以「神意炁勢勁」之「五到」為主，打人遠近則以神意吞吐及移位調之。記得吳老師剛來馬來西亞傳道，求拳架的每個「小地方」動作要正確，甚至用「增一分太長，減一分太短」來形容所要求的完美。他曾指導一位資深師兄寫了一篇名為「一點點」的文章，意思是盤拳架時求動作均勻，因為全身肌肉關節大小不同，鬆緊不同，為了能同幅同步，外形每部位動作只能「一點點」，這才能容易做到太極拳的「一動無有不動，一靜無有不靜」的整勁，也能避免斷勁之誤。而後吳老師開始教導炁功及左家功法，身體內部動作以炁帶動為主，也是內動「一點點」的小動作，拳「以內指揮外」，要求身體隨意肌與不隨意肌同動，不隨意肌只能以神意運之，所謂「意炁君來骨肉臣」，所以內動幅度不可能太大，吳師的「臨界架構」就是這內動最好的表述。老師曾說：「道家傳統太極拳，以內動為主，沒有內動就不是我們這門太極拳。」

• 拳經云：「一處有一處虛實，處處總此一虛實」，要加 「要游得動，活得起來」。
• 要自己沒有「縫」，動必須全身動，隨意肌與不隨意肌要同步動，而且幅度要一樣，練九轉炁功，多是不隨意肌，用炁帶動，運而後動。
• 發勁要圓肘，圓肘時要「游」得動，游得動是因為夾脊位移（旋），位移是因為橐籥功，再配合下盤的胯（吞吐）及湧泉帶動的湧，游動要利用裡面帶動（一點點）的湧泉、丹田、夾脊，可以說裡面還比外面動多一點｡
（吳國忠老師1999/4/24）

明代王宗岳《太極拳論》開篇即說道「太極者無極而生，陰陽之母也，動之則分，靜之則合」，太極狀態是無極與陰陽之間混沌之象，動時陰陽現，將分未分之際，這微動之幾，才能做到太極拳的炁整、勢整、形整，雖動猶靜，造勢乘幾，人不知我。拳以「同時不同空」為用，這些「小動作」啟動時即陰陽同在，陽不離陰，陰不離陽。

拳是禦敵應用之學，亦是入世之學，所以鄭曼青師爺只稱之為「近於道」而已，他老人家自稱是一半儒家，一半道家，入世與出世各一半，這就是他處世的太極精神。

• 摟膝拗步要點：
   陰陽同出
   同時不同空
   以中脈為依歸
   手陰、陽維脈之互動
   夾脊與丹田之互動
   小腿陰、陽蹻脈之互動
• 摟膝拗步：
最後一動轉正時，實手至少會長了兩三寸，但必須是「如在水中潛旋」出去。
（吳國忠老師於馬來西亞雲頂清水岩2009/11）

「道在陰陽之間」，道家太極拳以拳入道，當須以道之理為綱，處處以陰陽觀為依歸。拳以太極名，須遵循太極之理，陰陽太極圖最能表現中華文化的精粹，其陰陽相濟互補，圓融貴和，乃先尋求平衡祥和生存之道，如人際關係的「和而不同」，中醫學的「陰陽平衡」，甚至世界國與國之間合作管控彼此間的分歧，都是這種太極精神的延續。太極拳則做為謀而後動的手段，先陰後陽。

太極以陰陽圖做為概念符號，是中華哲學一偉大發明。太極拳以此圖做為代表標誌，是以太極哲理為指導，循此理落實於武術而贏人。太極拳是禦敵之術，要能支撐八面，其十三勢卻是活的，所以太極圖應是三維能旋轉的立體圖，「陰不離陽，陽不離陰」能互動，陰陽不直接對抗而是迴旋相濟，但陰陽相接之界，是造成圖中之「S」之關鍵，太極拳以「S」中之宿勁及爭力促成了摺疊與吞吐，落實為防身應用之道，左祖師太極拳應用通則有「陰陽妙用在同時不同空」，太極拳陰陽不能離，炁行身上陰陽經脈，如任督、維脈、蹻脈，因之間是實體連接的，二炁相互順逆行產生相爭妙用，此二炁亦在兩極處轉折回旋變化為用，能「五心相通」，行炁是關鍵。

煉炁

先天炁的根在丹田，太極拳練炁的一個目的就是「炁遍周身，斂炁入骨，炁在骨中行」，炁斂入肌膜骨，神意動則炁動體動。此拳煉氣方法有守丹、養丹、積炁。守丹煉精化炁，炁滿則溢，養丹猶如「風箱」作用，使炁能開合，並以外金丹為輔，把炁歛入肌膜骨，以心意運之而動。

鄭曼青師爺〈十三篇〉中有說「膜，在肌肉間，裹筋與骨，及臟腑皆有之」。近年科學研究對身體的筋膜有了新的認識，筋膜在身體內無處不在，它裹肌、骨、五臟六腑，甚至每個細胞，有些科學家甚至把它形容為是一個身體裡連成網狀的新器官，像個內裡有相互連線的球體，有彈性的張力與縮力，膜層能相互移動，所以力量能上下垂直及橫向傳播，是一個獨立的、能張拉壓縮的完整不隨意肌體系，但它只對化學的信使起反應，或者像太極拳講只能以意炁指揮，受壓才有反應，這就不難理解我們把練習橐籥功、九宮移位及左家內功放在如此重要位置，我也想起吳老師「祖先的腳步聲」中的一個鏡頭：一粒石子往倚牆的皮球扔去而被反彈回來。太極拳的「炁遍周身」，就是把炁滲透入全身的肌膜裡，使它成為一個相互連成的肌體。左家內功的外金丹、守丹養丹積炁練法，就是為此而設計。

• 用炁是：元炁、精炁、意、願力、經驗的總和。（吳國忠老師於馬來西亞雲頂清水岩2009/11）
• 發勁，炁到而已，只要周身通路，炁同步歸一。（吳國忠老師《道家傳統太極拳揭祕》）

太極拳要修心求空靜，練體求鬆柔。我認為要達到這兩個目的，以煉炁做為橋樑入手，可以一舉兩得。煉炁離不開丹田，此拳練炁有守丹、養丹、煉丹，本門建議以意與炁相守於丹田，丹田與人體關係像是一個物體的質心，練炁以它為根就有了理由，或許炁從這中心到身體各部位較易，所以道家的「五心相通，五嶽朝元」都以此為中心。練炁化神亦是太極拳煉氣的要求，丹田一守即「主人翁」在家，心靜空靈，自己的精神炁不易為對方所奪所拘，師爺說晃一晃好像把對方「吞到肚子裡」，如行玄功第二關，使這內斂神氣籠罩對方，能「測其神，斷其意」，是全方位聽勁。要以神測對方的「縫」而乘其幾，是發勁前先求得機得勢，是不敗的先決條件。丹田一守，心靜靈台清明，不會被人誘導或暗示做一些不符合太極拳要求的動作。時下一些表演的凌空勁，在沒接觸下把人打飛，這些都是沒有力學根據，我個人認為都是被發者精神長期被誘導配合養成的下意識自發反應，有不是表演者的徒弟去試過，但此法卻不靈，而有些發功者就說對沒練過太極拳的人不能起作用，這已不是武術的真諦。

道家是從「無」練到「有」，「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走反常道的路，譬如丹田與夾脊關，在生物學上是不存在的，科學上亦檢測不到，但我們只能相信前人的智慧，以「信之誠，行之篤」學習態度，當會有成。道家說的「炁」，很難說得明白，但丹田練好了一守，全身炁機盈然，用意能歛能運，離身亦能聽對方動靜，「移其神，斷其意，是人的精神念力的領域。至於以意炁運身而後動之義，我個人感受是如炁已斂入筋膜骨，意炁身已歸一體，所以要求「五心相通」炁至手腳之端。吳老師的《揭祕》書中有「應用發勁，以心為先，心念一起，意到、神到、炁到、勢到、勁到」，對此拳的發勁，已說得如此透徹。與人對決，如電光石火，不能只太著意於行炁，起心動念最快，我認為丹田一動炁自行，炁動身動。

勁法

發勁是合乎科學、力學、物理學（吳國忠老師《道家傳統太極拳揭祕》）。

拳經有「上下九節勁，節節腰中發」，太極拳把身體分為三關九節，拳架在外形上要有利於九節之貫串，尤其重要的是內炁的貫穿，所以煉炁是最重要的功課，內炁的根在丹田，是「主人」之「家」。炁的發動在丹田，丹田炁引動全身肌膜關節之炁動運勁。有形身體的根在湧泉，勁的發動從湧泉開始，賴以節節貫串至手。

太極拳是根先動，以炁發於內、形於外，即「內指揮外」，是丹田先動，而湧泉亦是根，也是說先動，說是兩根同時，但是循「下指揮上」的原則，湧泉會先丹田動一點點，總的來說，心意先動。盤拳練習時，要養成根先動、下動內動帶動外形的習慣。吳老師時常提醒我們不要花95%時間在練看得到的外形，而只用5%時間練看不到的內修，若沒有內修，不能以炁運而後動，很難得到太極拳的勁道。但是內修都是一些內裡的「小動作」，註定是一條寂寞之路，因為人都喜看外表，看熱鬧，外形之美觀，容易取悅人，殊不知內修內動仍是太極拳「打人不知」必須之路，我隨師三十年，老師總是對我強調內修的重要。

記得吳老師剛來馬來西亞傳道，曾形容此拳是「繡花功夫」，前文提到那篇名為〈一點點〉的文章，吳老師開始指導內功修煉及身體內部動作，也是這些「小動作」，「一點點」的要求，意念尤要輕不能重，太極拳要求全身隨意肌和不隨意肌動時要同幅同步，以意運之，是一件不容易之事，幅度只能「一點點」。道家太極拳對用意的拿捏是「有則執著，無則落空」，只能「一點點」，才能內動同幅同步，節節能貫串，沒有凹凸缺陷，身體平整均勻。

《曼髯三論》中寫道，師爺對一同門師兄說「習太極拳數十年，力與勁，未能悉其究竟，予旋得之山西左祖師萊蓬之祕曰，力由於骨，勁由於筋，乃恍然大悟。」又在《十三篇》裡說，「能收縮骨節者，筋也。」骨骼是支撐整個身體的架構，太極拳強調全身關節要節節貫串對齊，附之上的肌肉才能儘量放鬆，用最小的能量做到太極拳的鬆整，循道家「儉」的觀念。有生物學說，關節是由筋的韌帶結締連結在一起，其間百分之七十是水分，說全身關節都像是「浮」在水上，如把全部關節的水抽掉，骨架就塌了，太極拳身不塌，頂上虛領，自然而已，或者這也能解釋發勁能如浪湧這要求了。左家積炁練法有一階段是把先天炁斂入全身關節，尤其是脊柱，以利河車倒運及豎脊樑。

• 清代沈三白的《浮生六記》中有提到練太極拳，大圈圈套小圈圈，（老師用摟膝拗步比喻）實腳至手的S為大圈圈，肘窩、腋窩、肢窩、胯⋯⋯為小圈圈。盤拳及應用時，這些圈圈都不能扁掉，這是秘訣 ! （吳師於宜春2014/11/24—30）
• 大圈小圈輪廓已有，希望將圈上塗上一層看不見的「潤滑油」，像兩條活溜溜的鰻魚纏在一起，永遠同步迴旋，一為陽，一為陰，不管動多少，快和慢，進和退，化和打⋯⋯永遠不變，這就是先師晚年所傳的浸潤之鑽之勁法。（吳師書信2015/10/07）
• 推手，全身是旋，旋進才能得機得勢。湧泉不是平旋，要像立體的太極球。
（吳師2000/09）
• 記得這個原則：手絕對不能伸縮，伸縮則勁斷。手不動，動則須旋，旋不是用力（肌肉）去旋，而是用炁，尤其注意拳架轉折，是炁帶動旋，而且是全部用炁（丹田）帶動同步旋。（吳師旅歐2003/09/12—24）

太極拳一動即須旋，全身都是旋轉的圈，大圈圈套小圈圈，例如練熊經，手抱圓是大圈圈，神闕、丹田腹部等等，都是練纏劍時的小圈圈，捩轉時同步旋。其實以手練纏劍時，每個關節都是打圈圈，順纏逆纏都須練，把這些炁圈都練出來，應用時，全身有順轉逆轉相互配合的圈圈，全身處處都是太極陰陽。練劍時亦蘊含此意，才有輕靈迴旋之形，奇正變化都在迴旋中。拳所謂的亂環訣，除了把對方陷入旋渦，圈圈相互順逆及圈本身的陰陽相搓，能產生相爭的內力，吳師曾說劍的應用，也是拳的應用，如掂手，就是劍的「燕子抄水」，手的陰脈炁吐、陽脈炁吞，如揮響鞭，是運用離心力與向心力的典範。

• 預備式第一動的落胯，全身關節要如螺旋般落到湧泉。
• 實胯要落好，實胯落不好，什麼都是空的。能落胯，後腰才能鬆，炁才能通後腰與背。（吳師於雲頂清水巖2009/11）
• 落胯，胯要有陰陽，像太極圖，動時像攪拌機般，才能接地之力，要能吞吐，才能發勁。（吳師1999/04/22）

太極拳講求根法，重要的指導是「下指揮上」，也是吳老師教拳時嚴格的要求，所謂「而腳而腿而腰，總須完整一炁」及「浩然炁能行乎手」。太極拳有三關九節，若以左家九轉玄功來分解，下三關踝膝胯，中三關丹田命門夾脊，上三關肩肘腕。我一次旅遊吃早餐時問過吳老師，身如何摺疊？老師隨手拿起一紙巾摺了一「S」形，身體從湧泉至手之九節，如太極圖中的陰陽相接之處的S，身體前後腳站立時也大約符合這形狀，所以身體節節貫串也是一個摺疊之形，而且是立體的。

吳老師傳授的「積炁」練法是以積累天地人之炁於丹田，以炁滿則溢之理，使之自然滲透入全身骨節之間，使節節脫開。吳老師說，如節與節之間好像灌滿了「黃油」，能更圓滑旋動，全身骨節能靈動，則能在「定無常定」中保持中定。

脊椎是多節之柱，而督脈炁行其中，吳老師《揭祕》書中已說得明白：「骨內無炁練是空」，與鄭曼青師爺的「湧泉無根腰無主，力學垂死終無補」異曲同工。脊柱如一串佛珠，道家行河車倒運以炁串之，而且節節能旋。當關節能旋，則有陰陽摺疊之意，即如太極圖中之S，縮之能蓄，旋之陰陽現、「骨眼」開，像練摟膝拗步，湧泉至手，每個關節旋時脫開，湧泉至手掌之「S」能伸長使掌向前滑了五寸，吳老師的武道教材有「五寸中間生靈活，勁從湧泉地力接」及「全身鬆透勁九節，節節貫串炁在先」，意即在與人接觸沾黏貼隨中得機得勢時，全身骨節能開，整體腳至與人接觸點，徒然增長，人卻難防，透勁與寸勁亦不難做到，如發長勁須靠丹田旋與移位。這九節勁，節節像宇宙旋轉的星雲圖旋臂，其臂接臂虛虛環環相扣，從湧泉至勞宮如接力賽，每節都有傳遞勁力作用。下三關的關鍵是胯，胯旋落與小腿湧泉成一體是吞，如「水風真訣」水旋渦，同時行大乘法及「清升濁降」幫助產生湧泉反射。吐時接地炁以「行功」方式引其接小腿往上至委中，委中旋之送上承扶，丹田配合後胯接引其過腰，有從湧泉抽絲之意。前胯落、後胯上旋，同步相逆相搓即是胯的吞吐。丹田是炁根，能用丹田炁即是水風真訣說的「風」，而炁行陰陽蹻脈形如麻花，其實此拳處處都有「水」與「風」的影子。中三關丹田為主，玄功第九關使炁串行脊中，第四、六關疊肋捲後撐豎起脊樑炁行至夾脊，肩井腋窩旋引夾脊炁至肘，肘是八勁變化的樞紐，九一真言所謂的「肘運八卦」。例如按手，肘的炁圈旋轉，上半弧陽維是接到夾脊下湧泉，下半弧陰維行丹田炁至勞宮為發。全身內歛筋縮而蘊著，「發勁如張弓，有不得不發之勢」，九節看得到是弓，看不到的都是箭，已蓄好有不得不發之勢，在這「五寸」間做功夫，己因外示安逸而對方不知，全身一旋抖即可爆發，好像練外金丹十二重樓後練抖開全身炁的三個抖彈，應用時卻把身上九線須聚為一線之勁。

太極拳發勁須以「清升濁降」為始，像欲躍先蹲，利用湧泉自然反射作用，但是此拳卻是以內動做功夫，外形儘量無痕跡，如吳師說的，把積木最下一根拿掉，整體往下掉，自然往下鬆自有上行反射，但都是內裡「東西」往下降，外形儘量少動。大乘法使整個腳踝鬆開接地炁根，輔以玄功第一關，落胯開腎門降心窩，即有「濁降」之勢，反射上升之勁以意炁行功環環相扣，引上運行至手。

道家傳統太極拳發勁是「神意炁勁勢」五到，但「身」亦要到，左家八手第一手就是練「觸」。與人一接亦是此拳要修練功課，亦是「身到」之意，左家八手有「觸定」心法。吳老師《揭祕》書中講了一個故事，說是唐朝一高僧在月明雪夜去造訪他的朋友，去到朋友住處，手觸了門，他卻轉身回去了，後人爭論千年，他是推？按？敲門呢？想來高僧是有修養之人，敲門聲會破壞了雪夜美好的寧靜，驚動別人，推則顯得無禮粗暴，自以為是，但他觸了，知道了，回去了，如何觸，也沒定論，見仁見智。吳老師以這故事啟發我們：太極拳按勁的內涵，按要輕先探，觸時炁要透進方身體，造勢乘勢，勢順則發，遇頂抗則接縮借而還，一觸或探，或拙，或引，或空之，以對方的反應順勢而行。

太極雖說陰陽同出，而拳講求先陰後陽，其實運用時，千變萬化，還是有陰陽運用時間之差，但這時差縮至越短越好。發勁要神意炁勁勢五到，運用時是剎那間，五到的先後順逆亦有細微的技巧，能把這五項分得明白不容易，非下苦功心練感應，頗難說得清楚，先賢云「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道德經》云「知其雄，守其雌」，以太極拳之理解，任何動作，須心裡清楚感覺陰陽同在，如發人時，對方的抗力須引落自己湧泉；被發時，對方之力亦引到自己湧泉，借之以還回去。作用力與反作用力同時存在，這是牛頓第三運動自然定律，不管多麼輕，沾粘貼隨間都要感覺二炁的存在，駕馭這二力，則能借能還，利用自然而生的反作用力，亦是「反者道之動」的迴旋反復一個例子，還的轉折點在湧泉的根，是太極圖兩端陰陽最尖銳之處，是湧泉炁根靈活變換勁向之處，能感應此二力是練聽勁至懂勁的進階。

• 我們這家是用陽經去接對方陰經去打人，身體是前面接，用後面督脈打。
• 橐籥功練習，胯落好，神領起，重心落湧泉，手握半劍訣，站預備式平踏是平套，前後腳是迴旋套，發勁亦如此。
• 吐氣，橐籥時，身左右分實腳上的胸要虛掉，虛腳上的胸要實，實則虛之，虛則實之，才有一貫之勁｡
• 發勁是二炁迴旋，晃一下就可以了，還魂穴一定不能浮，丹田要含住。
（以上，吳師於雲頂清水巖2009）
• 橐籥功開時腕平耳根，合時腕平心窩，如鳥之翅膀，開有些升，合有些沉。合時有一點像波浪動作，主客要分，主是任督，兩旁是客，是被帶動。
• 按手大乘法時，圓肘有一點像「波浪」的感覺。
（以上，吳師1999/04/23）

腳平行練的橐籥功開合，身後之兩膂要配合旋。如練正按後腳實前腳虛練橐籥功，因有身有虛實平衡不同，行橐籥時身有自轉之象，「兩膂活像兩條龍」，上下相互迴旋，樞紐的夾脊有摺疊之意，如吳老師時常強調如兩條龍纏繞在一起，實腳上之胸虛之，虛腳之胸實之，容易促成實手實腳、虛手與虛腳一貫感應，則此二「S」是個立體的太極球，是練兩手兩腳有相應的太極拳，兩膂有上下陰陽虛實之勢。例如按手一個發勁動作，上行之炁實腳發勁，下行炁落，移位是順勢而已，亦是借體重的量力往前晃，好處是實腳之勁由於體重移開而不受羈絆，隨對方之勢，前腳或後腳都可發勁。夾脊旁之膂能前後摺疊，易於乘隙旋而進，退採、撤打亦有助造勢乘勢之功，這些隱晦的「小地方」，非細心體會不可得。橐籥功是開合同時，一些拳論如「開合一定間」、「守住中定，往開裡打」及「開要開到人身上，合要合到自己身上」，或能從這些拳論中找到一些靈感。

• 歸抱一，石破天驚的一，是微動的一。 (吳師 2001/04/24)
• 武術到最後就是講動手，形整，炁整。（吳師於馬來西亞雲頂2009/11）
• 真正的功夫：一點點 + 心齋
• 發勁程式是：勁速+移速+意速的良好配合，意宜在自然反應得機得勢後才順勢而來。（吳師2009/03/12）
• 運用之妙全在心，骨內無炁練是空。（吳師《揭祕》）

左家九轉玄功及內功乃道家太極拳之精粹，無此即不能稱之為炁功拳，久練去體會，當會發現其作用在發勁時能推動八脈炁機。簡敘之，第四關炁行任脈，第六關行帶脈腎門，第八、九關衝脈過尾閭，河車倒運行督脈，丹田抽絲行陰陽蹻脈，肩井腋窩手肘炁旋而行陰陽維脈，這都是以心行炁之功，在細研微動中，有八脈歸一之感，細細體會方有可得。發勁以大乘法晃時，還得神意相互的吞吐。

對這拳的學習，師爺鄭曼青曾說，太極拳要練到變成自己潛意識的反應，才是功夫，可見此拳須長時間的浸淫學習，培養正確的太極拳習慣，它是一條「念念在茲」、「尋真反璞」、「浸潤之鑽」悟道之路。吳老師《推手竅正》中的「夢話」有云：「太極拳若照學養方式：就是要一切先進德修業，蓄積潤澤，勿忘勿助，去敲天人合一之門⋯⋯。」此拳講求培養正炁浩然，正道才是緣，能修到瀟灑能用，都是遵循這道統的有緣人，如此練去，道功自然而成。吳老師說他該教的都教了，甕底功夫也都教了，要我們珍惜及有使命感，把此拳普及推廣成為大眾的老師，可見老師殷切要推廣傳此拳的願望。我佩服老師對此拳之執著和無私傳授，希望我們趕快找到此拳的真諦。此拳乃文人拳、智慧拳，老師時常勸我們多讀古人書，太極拳就是把古人的哲學思想和智慧落實，以理服人。我是一個對太極拳痴迷的弟子，時常早上半睡半醒行功，也許這些都是我的夢話。我喜歡時時回憶吳師的教導記錄，在老師教的「頭三個月教的功夫」中找消息，道家太極拳是無底洞，我只是表達個人對此拳階段性認知，釐清本門的思路及自己努力方向，希望沒有違背老師要我們體會的內涵。吳師生前時常勸諭我們，此拳是個大寶藏，不要入了寶山空手而回，隨便也要拿它一二件，至少自己健康能受益。2016年老師因肺部感染，說話已艱難，卻還最後囑咐我要把「小地方」的動作養成習慣，師恩浩蕩，山高水長，永遠感恩銘記。

2023年2月28日完稿

刊登於 2023 年《原幾》雜誌第七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