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群超 . 2023/07
吳國忠老師在《道幾》書中說：「勁法是整個太極拳的鑰匙」（第230頁），晚年在著作《門內說帖》裡進一步分析甚麼是太極拳的「勁」。[1]譬如，勁具有水性，並引鄭師爺的話：「力和勁最大的區別，力是木棒掌人，是死的；勁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勁如浸潤之鑽，有靈性，是奧妙無比。」更說，「力」是先天的力量，加入「巠」後，變成是「經過一生學習修練而後產生一種新的學力，這學力包括智慧、精神、謀略，是至大至剛」。[2]
於是我們確定太極拳這門武術所修練的勁，不同於先天之力，雖柔弱如水，卻能發揮至大至剛的效果。這個結論聽起來似乎合理，因為水之破壞力常見於日常，但是從人的身軀發出如洪水般的勁道，卻遠遠超過一般人的理解，甚至無法想像如何讓身體一方面表現出柔弱的水性，另一方面卻又能展現至大至剛的勁道？回答這個難題，無疑地必須從「太極」哲理著手，惟太極之理博大精深，窮一生之力恐難登頂而窺其全貌。本文試著從如何使用太極拳「如水般的柔弱力量」角度出發，探討學習太極拳容易疏忽之處，以便滿足學子「三年一小成，五年一大成」的學習進程。
一、如水般的柔弱力量：如何練、從何練起
正如吳老師對勁的分析，太極拳的勁其本質有如流水般的力量，而非剛硬的力量，不過仍屬力量，具破壞性。舉例來說，熊經的往復捩轉必須有流動的味道。吳老師曾比喻熊經兩手環抱之半圓，在加入另半個虛圓後，形成一個好像呼拉圈的圓；在捩轉之際，呼拉圈裡好像有流沙似地跟著流動起來。也因為這個流動，串起了虛圓，即所謂「虛則實之」。「有流沙跟著流動起來」呼應了身體的組成成分中有70%屬水的性質。換句話說，熊經喚起了身體佔70%的「水」動了起來，並沿著兩手布置的圓往復地流動著，而此流動圓滑並脫開了上三關之肩肘腕，以流動之「水」維持兩手環抱之半圓。我認為熊經做為左家太極拳第一個腳分虛實的動作，非常合理而且設計巧妙。
具備身體流動性的認識之後，熊經就不該練成死板的轉腰運動。反而，腰胯之旋轉是身體流動的一部分，身體能流動，則腰際之間自然隨著活潑地運轉（柔腰百折若無骨）；如果只是為轉（腰胯）而轉，兩手之環抱勢必僵硬不活（沒有東西流動），不到兩圈便會逐漸失去其圓形，這也是練習熊經常見的缺失。
■ 練習：若以熊經捩轉的動作朝對手發勁，則以身體之流動比較有破壞性？抑或是整束身體施以腰胯湧泉對抗之力呢？以此練習區別身體之流動與不流動（如門板關門），做為自己對著空氣練時的參考。
左家太極拳的先輩們累積了多代傳承的經驗，才能設計出如熊經、鳥申的功法，以協助學子體驗身體內的流動，以達到外形動作的流暢。如果沒有流動性（水性）的身體，那麼只靠著轉腰或搬弄肢體的拳架，萬不可能產生如水般的柔軟力量，只會切斷上下三關的連結而已。有了這層認識，再來看左家太極拳其他的功法，比較能理解祖師爺設計這些功法背後的意思。譬如大乘法，也是練習如流水般的流動。看看吳老師如何描述大乘法的味道：「大乘法吐氣往前晃，兩手勞宮似有兩股炁要匯集於前方一米處，激發形成一條水劍往前而去；好像錢塘潮兩股潮水往前匯集後，撲向海岸形成滔天巨浪。」大乘法的流動還挾帶了如錢潮的氣勢，藉勢引炁，以炁助勢，炁勢合一。
大乘法往前的流動與往後的倒流，都是基於組成身體 70% 的水性物質。這個說法驗證鄭師爺的名言：「神帥炁、炁帥血、血動體隨」，其中的「血」指的便是上述 70% 的「水」，「水」動了，身體的骨肉架子跟隨著動。這句話更點出血動來自炁動，而炁動來自於神。鄭師爺這句話具體化了拳經描述太極拳之動來自「以心行炁、以炁運身、運而後動」。而我認為最大的貢獻則是以「神帥炁」做為「以心行炁」的練法，避免後人誤以腦（思、想）為心，以催炁當行炁，結果勞炁傷神。
之後，吳老師根據「眼為神之窗」，找到用神之方：以眼睛餘光放之無限遠來造成神之凝視，達到「帥炁」的目的。這個方法也是左家內功第二關「展眉心、笑盈盈」的精神，其中眉心之開展不來自眉宇之間，而是來自兩眼最末端的眼尾餘光往外射出一條無限長且繃緊如弓弦的線，這條無限長的眼之線，不但間接開展了眉心，也帶出嘴角滿滿的笑意（不動容），我大膽猜測這便是「展眉心、笑盈盈」名稱的由來。另外，這條緊繃且射出無限遠的餘光，造成眼前的視野如凝住凍結一般，而這就是這關內功想達到第一層目的：「神凝一處」。[3]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卻是頭腦的思維也因此凍結，暫時不會「想」，也不會指揮身體以做動作的方式演練太極拳，真正做到吳老師常要求學生們「練時不想、想時不練」的態度。
二、堅韌的柔弱力量：如何練、從何練起
太極拳「血動體隨」似水性的運動方式，使太極拳之勁稱得上柔軟。但柔軟的力量能用嗎？以下探討幾個疑惑：
- 「血動」如何帶動身體做出各種動作？
- 鄭師爺所謂太極拳之秘：勁由於筋，力由於骨。更說太極拳之勁有彈力耳（由於筋之故）。這是否意味著血動體隨與筋有關？
- 鄭師爺著作提及太極拳之聽勁、懂勁與筋、脈、膜、膈的關係，是否即近年來醫學發現身體另一個循環系統：筋膜系統？
吳老師對於筋膜彈力的教導從熊經開始；當身體旋轉至兩端之極致而欲回之時，吳老師比喻「折回」之勢如揪著衣角轉幾圈後，令其自動轉回的彈力。又說：轉到極致後，自己會彈回來，不需要再施加額外的力量，多了這一把欲加之力，就點出煙硝味的「火氣」了，應練習順著彈力回復，而非破壞後再用自己的方式轉回去。在熊經轉折處這個小地方的處理，正是吳老師常說的從後天習慣返回先天習慣的關鍵。為了感受回彈的力道，吳老師總要求學生在轉折點多「走」一點，利用較大的延展取得更明顯的回彈之力，以此來體會筋膜之作用，擺脫舊習慣的慣性。
再進一步推論，神帥炁、炁帥血、血動體隨，其中炁帥血之「血」泛指身體的水物質，包括了血管之血、臟器間之精水、脂肪⋯⋯，而筋膜系統也存在於這些物質之間。因此血動體隨並具彈性力存在期間，必然是筋膜系統的作用。整體來說，以神所帥之炁血促進了筋膜之伸展與收縮，這個現象或許便是以炁運身之「運」。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中醫常謂「通則不痛，痛則不通」，不通指氣血不暢通，而氣血之所以不暢通的一個原因便是筋膜沾黏不能擴張收縮。因此治療方式往往先舒筋以活血。這說明了吳老師常要求學生的動作先求開展以舒展筋膜，讓動作走到極致，再體會回彈的味道。 因此所謂行炁，便是使炁能行於筋膜之間，令其擴張與收縮，以達到運動之目的。若能炁遍周身，便能運行全身之筋膜，又因炁與筋膜遍及周身，故能行平整均勻之運動。這個現象在本門稱之為「蠕動」，也是讓流水般的柔弱力量帶有堅韌的彈力。
[1] 吳老師著作《門內說帖》裡關於勁的分析一文：＜說文解勁＞詳見學會網站：https://shenlong-taiwan.org/2016/12/01/說文解「勁」/。另，第三代學生廖偉程亦發表讀後感言，提出進一步之研究，詳見https://shenlong-taiwan.org/2016/12/01/讀「門內說帖」有感/
[2] 王宗岳〈太極拳補論〉：「⋯⋯勢雖有區別，概不外乎壯欺弱、慢讓快耳。有力打無力，手慢讓手快，是皆先天自然之能，非關學力而有為也。⋯⋯」
[3] 「神凝一處」與＜十三勢行功心解＞提及之「專注一方」義同，如「發勁須沉著鬆淨，專注一方；立身須中正安舒，支撐八面。」一處、一方，皆指敵我之間的周遭天地，非局部之一小點。
三、堅韌的柔弱力量之用：道家的智慧、精神與謀略
太極拳之勁柔弱而堅韌，若言體用，其「體」貴在能使炁血流動，運行於筋膜系統，促動筋膜之開展與收縮並完成身體的各種動作，這樣的運動模式便是合於太極之理的先天運動習慣，因此鄭師爺與吳老師稱本門太極拳為「三純太極拳」：純炁功拳、純先天拳、純道家拳，其中純炁功拳與純先天拳便是前述的行炁之功與返回先天習慣的運動模式，當談到太極拳在武術之應用時，便是以道家的智慧、精神與謀略為尊。若以體用言之，則純炁功、純先天是體，純道家是用。學習太極拳必須體用兼顧，否則體亦不成體，對健康的幫助也有限。
道家思想與常人思想多有相違之處。正是如此，才能解釋為何堅韌柔弱的力量能用於武術技擊，而不是常理講究的力道、速度與技巧的剛強力量。這道思維上的關卡往往是阻礙太極拳進步最大的因素。因為不知太極拳應用之道，將影響太極拳之學練。練錯了，當然用不出來或用錯了。這也說明吳老師上文課的時間較多，因為練錯而不知所以然，不如不練。
許多太極拳學者在討論太極拳如何「厲害」時，往往只談論自己遇敵時要展現甚麼功夫，而忽略了與對手之間的應對。須知太極拳之所以能以柔弱勝剛強，並非只靠自身的能力而已，而是充分地利用了對手的習性以完勝對方。從另一角度來看，學習太極拳的方法與了解人的習性有莫大關聯，更準確地說，學習太極拳便是學習與了解一般人的不好習慣，並培養出新的習慣以去除不好的舊習，而太極拳更是以此新的習慣克制了對手的後天不好的習性，也因為這樣的針對性，方能以弱勝強。略舉二例說明之：
- 人不知我，我獨知人：
吳老師最常更正學生練拳的錯誤有二，一是腰胯沒落好，二是腰胯沒轉正。雖然老師一再說明、示範，學生還是做不好。究其因，不是腰胯沒落或沒轉，而是沒落到好、沒轉到正，簡稱沒到位。準確地說，其實學生對什麼是「落好、轉正」不甚了解，只是依個人的理解去做，而個人的理解又受限於身體原來的習性。但腰胯是否到位，關係著腳的力量能否上達於手，或說身體的流動能否上下貫串，在武術之應用至為重要。如果將腰胯能到位者歸類於「我」方（懂太極拳者），不到位者歸類於「人」（不懂太極拳的對方）。當「人」不知「我」已到位，而「我」知「人」之不到位時，在雙方接觸的瞬間，「我」方必須以到位的姿態破壞對方未到位的身形，讓對手的小問題擴大為大問題，直到不能收拾而不跌自跌、不打自打。
這便是武術上所謂攻其必救。太極拳屬柔弱的一方，所展現的是前述堅韌柔弱的力量，萬不能與對手硬碰硬，絕不能在對手最堅固的時候出手。反而是掌握對手最脆弱的時刻與姿態，令其缺點擴大，才能將堅韌柔弱的力量往對方即將傾倒的方向傾瀉而出。這就是老師常說的「敵我意識」，一般人的習慣通常不懂得在接觸霎那間將身體擺到位，總是丟三落四，如老師形容的：老鼠鑽進老鼠洞，卻將尾巴留在外面而不自知。
以上「知己知彼」的道理，大家都知道，卻也都忽略了。以為自己的動作到位了，而事實上並沒有，否則吳老師不會對著一群練了二、三十年的學生大喊著：腰胯再向左邊旋一點。這是教學現場的實況，每個在場的學生也許都以為老師講的是別人，不是自己。直到有一次，老師悄悄地來到我身後，貼著身體將我的腰胯往左旋了一點點，我這才明白老師講的就是我。後來幾次趁大家練拳架時，老師要我跟在他旁邊，邊看著大家練，一邊告訴我每個人動作的缺點，而腰胯不到位幾乎是通病。
不知己，將如何知彼呢？於是發勁變成亂打，也就是沒有利用對方的缺點，只關心自己想怎麼打而已。這個做法當作基本發勁練習尚可交代，但仍不是太極拳發勁。若不懂此理，必定朝著將自己練得很強，以便與對方在接觸點硬碰硬的輾壓對方。這是誤解了太極拳之用，不知太極拳始終要站在弱者的一方思考應敵的對策，而不是將自己練到比對手還強的強者。弱者不是沒有力量，而是使用柔弱而堅韌的力量。使用這種品質的力量必須遵照「使用說明書」，也就是吳老師說的「太極拳的謀略」。其中最著名的便是「借力使力」。吳老師又說：力在別人身上，別人不給，你憑甚麼借到？何況借來的力還是要打對方的。又說：太極拳是「小偷」，不是「強盜」，必須借（偷）到對方不知道，還甘願全部拿出來借你。這不就是謀略嗎？
如何借對方之力，還讓對方不知道呢？關鍵在利用對方的習性，或說一般人下意識的反應。於是前面才提到一般人在接觸時，身形不到位，便是一種習性。而我方必須利用對方之身形尚未到位時，逼迫對方做出反應（逼變），此反應即下意識動作，我方早已知之，已準備好將對方的反應力量返回對方身上。話說回來，要造成這個結果，我方平常的練習就必須留意任何移位換形的動作都必須到位。這便是老師經常強調的：前胯落好、後胯（承扶）迎上（轉正）。
2. 因敵變化示神奇：
太極拳發勁的「觸發時機」與「觸動引信」在彼不在己。吳老師名言：「不怕對手打我，怕他不打我」，又常說「你擊我，即我擊你之端」，意即太極拳發勁是利用對方打我的力量，在同一時間還回給對方，而非一味地按照自己的意思盲目地發勁。這便是吳老師常說的「聽勁」，又說「太極拳發勁沒有聽勁，等於是張眼的瞎子」。於是在接觸瞬間必須「定」（靜，不能動）、必須「順」勢，必須「明」對方的缺點，接著發揮平時練就的太極拳先天運動的習慣，如水銀瀉地流往對方的缺陷（填補），即太極拳所謂「避實擊虛」，此「擊」並非重力打擊，而是身體因應對方之打擊，蠕動地延展筋膜，像變形蟲似的包覆著對方，直到兩人共同達到新的太極狀態。在此太極狀態下，發勁如放箭，釋放身體的張力，打破太極狀態，達到同步借力還力的目的，逼迫對方跌出。
上述的說明提出了一個論述：發勁的時機必須在雙方接觸後共同達到太極狀態。唯有在這個時機下，我方受力為最小，也能同時讓對方受力最小，符合鄭師爺對太極拳發勁的描述：「太極拳發勁，把人打痛了，是老師的恥辱。」
太極拳發勁欲展現「因敵變化示神奇」的效果，必須從太極拳的基本運動模式著手，即本文前段所述，練就「堅韌柔弱的力量」的方法。因為「柔弱」，所以非「因敵」不可；因為堅韌，可以勇敢地展延身體筋膜系統，一方面以均勻的彈力網迎向對方之實（黏住、綁住），一方面擴張彈力網鑽向對方的空隙（貼住）。如果身體沒有如鳥申之伸縮本能，絕不敢以柔弱的力量迎向對方之禁區危地（貼身進去），這種置死地而後生的精神，吳老師稱之為「火中取冰」，這便是道家的智慧、精神與謀略。
四、結論
滔敘了五千餘字，目的在提醒從學者幾個觀念：
- 太極拳練對與否，可以從勁法探知。按吳老師的標準，在本門練好勁法的程序是：「勁法練不好，回到八法；八法練不好，回到推手；推手練不好，回到拳架。回到拳架練甚麼？改習慣而已。」我擅加兩句：拳架不好，回到熊經鳥申；熊經鳥申不好，回到鬼摸鬼摸的伸懶腰，從體會全身筋膜之伸展與收縮開始。
- 認識太極拳勁法的本質是「以柔弱勝剛強」，絕非以更強勝強。而柔弱之力如何勝剛強之力呢？必曰：能堅韌、似流水般的流動。要達此一目標，必須改變體質（身體的材質），在舉手投足間如熊經的左右相顧、如大乘法的上下相隨、如鳥申的屈伸、如橐籥功的開合，而所要徹底改變是便是後天養成的諸多不合太極之理的習慣。知之，改之。
- 太極拳之用在「因敵變化示神奇」，同樣地太極拳之練，如拳架，往復之間也應該掌握同樣的概念，如此方是鄭師爺所言：「有斯體必有斯用」體用相兼的太極拳。因此，吳老師特別在意拳架的轉折處，認為太極拳之奧義要在轉折處尋找。轉折代表改變，而改變必須有根據，根據甚麼？很可惜，包括我在內的絕大多數從學者都忽略了，並不在意拳架的轉折處，演練拳架只是照本宣科的做動作而已，以致拳架動作經年不變，糊里糊塗地一遍又一遍。
那麼轉折處該注意甚麼呢？吳老師以「左掤轉右掤」、「白鶴亮翅轉摟膝抝步」、「摟膝抝步轉手揮琵琶」這三處轉折處為例說明，動作之變化必有根據，必源自前一動（動之餘），若忽略前一動之餘勢而另起一力，都不符太極之理，充其量只是一般的運動而已，對身體之振衰起敝或武術應用皆無益。根據吳老師對我手把手的教學，在轉折處全身必須如鳥申般能吐出（延展）或吞回（縮回），而這端賴筋膜系統之彈力與配置於全身的一致性，所謂「平整均勻」。
學太極拳很難，花了時間不見得看到成果。不過，套一句吳老師的話：「就是因為難，才需要學嘛！」
“Everyone wants to live on top of the mountain, but all the happiness and growth occurs while you’re climbing it.” ~ Andy Rooney
［附錄］讀後小記 李環中
做為編輯，最大的福氣是能在第一時間閱讀作者的心血。於心有戚戚處，還能將所思所感與作者交流。在向作者汪老師報告我的讀後心得，汪老師認為教學須有對談，彼此才能進步；單向的傳授與接收，都容易失準。雖不成篇，但遵師囑，將幾句感想附錄於後。
（1）初學太極拳時，讀「以心行炁、以炁運身、運而後動」一語，便從心而炁而身，運動起來，但不具備身體材質條件，反而越努力離道越遠⋯⋯如今知道這裡所謂「運動」是先天筋膜延展，所以須先緩節筋柔，具足材質條件，才有可能進入「神帥炁、炁帥血、血動體隨」模式，「血」才能動得起來，「體」才能跟上。以前所說鬆，並非單純的「全身放鬆」，必須從筋膜系統來練，否則文中描述練習熊經的流動感，還是空中樓閣。這點在文末結論第2點也強調了。
（2）「血」是體內70%的水性物質。廣義來說，筋膜系統也應該屬於流體，不是說「筋膜蠕動像變形蟲似的」（所以貓才能成為流體，哈）。流體是怎麼動的？游動的。近讀《莊子．逍遙游》，《說文解字》云：游，流也。游，旌旗之流（即「旒」，指旗幟上的飄帶）。从㫃，汓聲。通「遊」，从辵者，流行之義。鄭太師爺說太極拳是「陸地游泳」太有道理了。〈逍遙遊〉又說「生物以息相吹」，意謂「萬物在（氣的）開闔中流動（游）」，也就是先天運動模式。
（3）關於太極拳講究智慧、謀略之說，從前總是反感（至少無感），不過最近看球賽，非常有感。文中說「須知太極拳之所以能以柔弱勝剛強者，並非只靠自身的能力而已，而是充分地利用了對手的習性以完勝對方」，在ＷＢＣ冠軍賽中，獲勝的日本隊投手大谷翔平受訪時，提到美國隊打擊者楚奧特（Trout）的眼神好像在等變化球，於是他投了速球⋯⋯；楚奧特則說他一直防備大谷的招牌指叉球，大谷卻一次也沒用，反倒是在兩好三壞時投出sweeper滑切球（一般而言，那是投手對控球有絕對自信下才會這麼做）。以此看來，大谷有謀略，楚奧特只是依照過去的經驗（慣性）。旗鼓相當的頂尖高手過招尚且需要謀略，何況是以小搏大？以弱勝強？
刊登於 2023 年《原幾》雜誌第七期
中華神龍太極學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