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曼青先生撰/

六、我之願望
題要 引證：

甲、老子倡無為，無為者將求其不死之大欲。

乙、釋氏崇虛，崇虛者將修其真我之靈魂。

丙、孔子倡克己之意。

丁、孟子述其意曰吃虧。以克己求人，「勞其筋骨，餓其體膚，苦其心志，增益其所不能」。學太極拳者之態度：「曰吃虧」。吃虧將達健康之便宜，吃小虧得小便宜，吃大虧得大便宜。「吃虧之著手」：拳論曰「本是舍己從人，多誤舍近求遠」舍己從人者，即毋意必固我之意。（不以先之以意度，又不可測之為必然，或固執與有我見者，皆不可行也。）

老氏無為，釋氏崇虛，無為者，將求其不死之大欲。崇虛者，將修其真我之靈魂。我於太極拳，亦以類似之口號。曰「喫虧」。喫虧將達我健康之便宜。且申之曰：「喫小虧，得小便宜，喫大虧，占大便宜」。然二氏雖號稱度人，却先度己，喫虧之倡，乃孔氏克己之意，孟子有以述曰：「勞其筋骨，餓其體膚，苦其心志，增益其所不能。」而其初心，則為克己求仁，推其所為，以期善與人同。我崇孔孟之意雖不能全，願學焉。我倡喫虧，望我同胞人人得增強之便宜，以雪東亞病夫之恥。然學喫虧，將從何著手？拳論曰：「本是舍己從人，多誤舍近求遠」。能舍己從人，即毋意必固我之意，去克己不遠，初學者與人交手時，便舍己從人。一出手，不被人所牽制，不被人所推倒，如不學喫虧，則惡得而能舍己從人耶。舍己從人者，人東，則我隨之東，人西，則我亦隨之西，高下，前後，進退無不皆然。然不以先之以意度，又不可測之為然，或固執與有我見者，皆不可行也。能如是，持之有恒，能喫大虧者，如孟子所謂增益其所不能，則可以有大成之望。不獨致用要喫虧，即以體育言之，能舍己從人，即能喫虧，即聖人克己之事，復何尚矣。

雖然，學吃虧，殊不易，世之有聞太極拳之能體用兼善，而欲學之者，必為求便宜而來，安能學吃虧歟？此固人所難知難能之事，我是以不能己乎言也。而人未有不得便宜而喫虧者，得小便宜，喫小虧，得大便宜，喫大虧。未之反省已耳。譬如居以處，養以體，可謂得便宜矣。而身體之喫虧易見衰弱。不如老農老圃者，以其四體不動也。得佳肴，下旨酒，有嬌妾，多美妾，享樂無窮，可謂得便宜矣。然其喫虧也，疾病時得侵之，不如老道老衲者，以其沉迷不醒也，未有不以得便宜而喫虧。世間事無不皆然，余不過舉其萬一耳。然得便宜不難，求喫虧非易，因喫虧者得便宜者，不獨於人無損，於己且有意外之利，非強求利者之利可比也。然則其便宜究關何事？曰：「學拳與人鬥狠，勝負固無把握，可為危矣，其幸也，兩敗俱傷，將焉益哉。若負更無論矣。故學喫虧者，因舍己從人而得聽勁，聽勁，已於致用篇言之甚詳，不贅。然能聽勁，可操勝算，百不失一，且以柔禦剛，猶舌之與齒，柔終存而不傷也。學者於此不可不慎思而明辨之，此我論學拳之願望。曰：「與人為善，推己及人而已」。必要達此目的者，首要安於喫虧，由希一貫到底，能以我之喫虧，而終達乎人類之便宜，其為利也，豈不大矣。

… 接續下篇

連載於 時中會訊第 2,3,4 期